身着藏青色联盟军装,肩别一杆佩两星,脚下踩着一双黑色的作战靴。一个16、7岁的光头少年郎,盘腿坐在一辆悬浮飞车的车顶,摸了摸鼻子上那几颗越来越浅的雀斑,无奈地撇了撇嘴。
回忆军事会议时,待众人散去后,居于右侧的中年将军留下孙世来。
“未曾想孙彧总管联盟财政经济,俨然一书生,儿子却是身手了得,果然英雄出少年。”他先是微笑着拍了拍孙世来的肩膀,然后简单介绍了下自己。
原来此人名叫黄莽,早年与孙世来的父亲是至交好友,这次听闻孙世来来到重庆,一直想着与他单独见上一面,奈何公务繁重,每每抽不出时间。按规定孙世来与乔草肃二人是没有资格参与这样高级别的会议,黄莽算是为了孙世来假公济私了一回。至于乔草肃,即将升任少校又历来深受重庆军方的器重,当时在场的军人估计没有谁会有贰言。
最后,在他的盛情邀请加上长辈身份的规劝下,孙世来决定加入重庆联盟军,任中尉一职,与乔草肃一起归属同样即将晋升大校的南宫第五帐下。外星势力侵扰下的战乱年代,国与国的界限都可以烟消云散,军政变为一体,军衔的升降和赋予自然不可能太过死板和规章化。
当然,孙世来为何如此干脆就答应加入重庆联盟军是否有其他原因就犹未可知了。
此刻,孙世来便是要在南宫第五的领导下,跟着第二批支援军队乘坐军方的悬浮车前往前线作战。
说来也巧,闻听得前线告急消息的异人组织也派遣部队协同联盟军赶赴战场,而土御门安娜与几位同门师姐便在队伍中。
重庆的联盟军与重庆的异人组织向来交往甚密,与华夏其他地方存在着明显的区别,若非如此,之前安娜师姐的传信式神又怎么可能轻易直上联盟军事基地的演武场。
“太好啦,孙和尚,以后我们能经常比试了。”最高兴的莫过于乔草肃,他站在孙世来身后,看着前方集结的联盟军人,使劲拍打着好友的肩膀,爽朗大笑。
孙世来懒得搭理这个武疯子,望着山下一艘艘涂彩着灰白条纹的小型飞船浮上半空,然后迅速靠向联盟军事基地,望着某艘飞船顶部露天船舱上俏立着的那道紫发身影,缓缓放下手中的望远镜。
“木木姐,你现在在哪里......”孙世来面朝东方,神色晦暗莫明,末了又低低呢喃了一句:“我会好好保护安娜的。”
......
湖南地界。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又是一天夜色渐起。
草木摇杀气,星辰无光彩。丛林河畔边,晚风小心摇动着两个黑衣人的长袍衣袂。
一袭血色从遥远处踏风而来,落到那个将脸藏在树脂面具下面的高大男子身前一丈外,落地后立即半跪低首,声裹敬畏:“大统领,重庆和河南那边打起来了。”
面具男看也不看,好像不在乎下属千里迢迢带来的消息,目视着丛林森森然,随意地挥了挥手。血红衣裳的来人便自觉消失在眼前,遁入夜空深处。
“沙沙......沙沙......”隐约似听闻蛇蝎虫蚁轻轻爬动的声响。
面具男一直望着那片枝繁叶茂的丛林,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转过身,沿着河流一侧走去。身后的火系异人抬起手臂,五指微张,但瞧得金橘色的火网从掌心涌出罩向丛林方向。看着火光乍亮,浓雾骤起,大片树木青草被拖进火海中,转眼化作灰烬。
两人在火海与河流中间的石路渐行渐远,似缓实疾,很快就消失得瞧不清身影。
距离此处数千米外,一对身着黑色运动衫的男女奔跑而来,某一刻,那个当先的女子骤然停下脚步,手指捏住白皙秀颀的脖子下方那枚铜铃状吊坠,墨黑色铃身闪烁着幽绿色的光泽,下一刻突然戛然而止。
那个麻花辫因为长途跋涉已经松垮并抖落出几缕杂发,加上一身的尘垢血迹显得有些邋遢的高挑姑娘啊,她眼底深沉如冰,脸上神情似犹不罢休,赌气般的一把扯下麻花辫上的发绳,晃动脑袋,任由青丝散开更添乱意,葱白纤细的手指使劲晃动铜铃下方的细针,铃声绿光再起。
过了许久许久,姑娘才散了蛊术,放弃继续通过四面八方的毒虫试图追踪那两个突然失去痕迹的黑袍人,几日来的疲惫在神经松弛后猛然袭上心头,她颓然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抱膝埋首将身子缩做一团,依稀可见轻轻晃动的肩头传出一阵压抑的哭声。
至始至终只是安静立在女孩身后两步处的男子,眼睛悄悄眯了起来,眼眸深处偷偷涌起一丝莫名其妙的怒气,跟着很快被接踵而至的怜爱盖过,这情绪一下子把张朝昭吞噬殆尽,令他全然忘记了肩腹腰三处隐隐传来的疼痛,这一路跟随向林追逐她口中的爹爹,虽被她匆匆包扎处理过多处伤口,但未曾得到足够的休息,还是再次从绷带位置渗出越来越多的血渍,脑子传来一阵阵若有若无的眩晕感,身上的毛孔被凉风一洗,根根竖立而起,想来这是伤势复发甚至加重的征兆了。
向林勾着身子闷声哭坐了好一会儿,哭声这才缓缓止歇。连她自己都快忘了有多久没有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了,压抑许多年的委屈和悲伤似乎也被这顿眼泪冲刷大半,那冷若冰霜的脸蛋上仿佛也缓缓重拾昔日的光彩。
由始至今,向林就不曾把张糟糕当成一件工具,长久的孤独和封闭自我亟需一个宣泄口,让她打从一开始就习惯了把积压在心中的想法吐露在张朝昭面前,这是连孙世来都没有的待遇。大概,身后那个不管是主动还是被迫守护自己的僵尸,对她来说,是特别的吧。为此,哪怕张糟糕很难给出太多的回应,也许她也不希望有怎样的回应,向林总会宛如自说自话一样的与他述说许多事情。
自己的打算,自己的感受,自己的过去。
埋头追逐一路狂奔,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出了湖北,踏进了湖南的地界。向林放眼打量了四周倍感熟悉却无太多亲切的桂花树,紧接着回头瞅见张朝昭身上溢出来的血色,眼底浮起一丝歉意。从衣服里面掏出个胶囊变成背包,再从背包里面拿出一卷新绷带、一罐药膏和两瓶药水,将它们搁放到地上,向林这才缓缓解开被拉着坐到自己面前的张朝昭身上的上衣和旧绷带。
风送桂花香,夜色撩人心。这个芙蓉如面柳如眉的女子一边仔细地为对面的木讷男子清洗处理伤口,一边幽幽开口吐露芳言。
“我还没出生,母亲就去世了。”
张朝昭心下愕然,险些忍不住变了脸色。
“哦,说错了。”向林蓦地嫣然一笑,接着说道:“我出生没多久,母亲就去世了。”
她为张朝昭的腰部涂抹了一层薄薄的药膏后,拿着绷带起身,绕到张朝昭的身后,双手伸开缠绕几圈,这才继续开口道:“然后,没多久我父亲便跟着失踪了,算是,不要我了吧。”
似乎想把这么多年的不开心一股脑儿告知给眼前的人,向林系好绷带后慢慢伸直了十根手指,嗓音带着几分自嘲和缅怀:“我也曾是弹过古筝和琵琶,学过舞蹈与画画,被家族长辈们寄予厚望的呢......”
小小的埋怨来得快去得也快,向林很快又拉回了方才的话题。“刚才那个男的,真的很像很像他。虽然他戴着面具裹着长袍,但我就是觉得那个人是他......在族里的时候,最开始那段时间,我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他的身影,我熟悉他的身形,他的举手投足,那个人太像他了,太像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追上去,就是突然想追上去。”“也许我就是想问问那个人,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了......”
凭什么扔下我一个人......